□古厝宗祠 ■吴用耕 文/图

　　连江县长龙镇建庄村后湾里吴氏“文魁第”，是一处“藏在深山人未知”的清代古民居。古民居原先由四幢毗邻的两座六扇邸、一座八扇邸、一座十二扇邸沿山麓呈“沁”字形排列，俗称“吴氏沁园祖厝”，总占地面积7000平方米，其中园林景观3000平方米，房屋251间，建筑面积3988平方米。八扇邸(108间)于1938年11月被日寇飞机炸毁，两座始建于明末清初的六扇邸破败不堪，部分倒塌，唯有十二扇邸保存较完整且于近日修葺一新。

　　十二扇邸始建于清道光年间(1840年)，距今已有175年历史，厅堂正上方曾高悬“文魁”、“父子明经”等红漆横匾，故别称“文魁明经第”，匾毁于“文革”期间，吴氏后人仍习惯地称“文魁第”。此宅院坐北(西)朝南(东)，青瓦蓝砖马鞍墙，枕庐峰，临凤水，宛如玉带环腰，既有北方高大雄浑之气势，又有南国玲珑秀雅之风致，主体为福州地区建筑风格，也渗透徽派建筑的韵味，乃长龙镇屈指可数的一处耕读传家、宜室宜居的风水宝地。

　　“文魁第”分东厝、西厝(各六扇)，前埕、四对旗杆、庭檐、双天井、前后厅、书房、斗门、撇榭(厨房)、防火通道、角门、通巷、山墙，错落有序地排列，凸显屋主书香门第的儒雅重道、绮美灵秀兼具山村农人的勤劳俭朴，乐天达命。门前四对旗杆(仅剩旗杆碣)及门当，彰显昔日科甲联芳的显赫与荣耀。东西宅对称的两座门当，封建时代的“门当户对”寄寓着男女和合姻缘的第一要素。“文魁第”以建筑精美存世，砖雕、石雕、木雕工艺精湛，美轮美奂，房屋的构件鸱吻、角兽、雀替、脊饰、斗拱、斜撑、隔扇的雕琢，无不技法娴熟，功力遒劲，体现始创者吴开昌独到的美学意趣和理想愿景。灰塑、壁画、彩绘等装饰手段十分高超，凸显修身治家的生活理念。正厅卧室八扇窗棂精雕细刻，行书楹联、古篆金文衬以莲花桂枝、蝙蝠铜钱、鼠抱西瓜，寓意“五福贺寿”、“连生贵子”、“连中三元”，展示屋主光风霁月的襟怀。笔者徜徉于堂前窗下，沉浸于绵长悠远的历史遐思。

　　“文魁第”东厅楷书颜体“贻香堂”，西厅“贻穀堂”，上首“春风满座”、“一团和气”，后院百米长廊横贯东西，深邃绵密，气势恢宏。东大厅原悬挂的“圣旨盒”，数代吴氏族人倍感恩荣的镇宅之宝毁于“文革”。笔者却对这座古宅迄今仍保存相对完好的30余副楹联情有独钟，这些联句长短不一，字数不等，或悬于厅堂，或描于厅柱，或刻于窗棂，或摹于照壁，琳琅满目，美不胜收，浸润着吴氏家族绵延数代的精、气、神，犹如洪钟大吕、天籁之音……。

　　“文魁第”原先拥有118副楹联及照壁上的“两朱”(朱伯庐、朱熹)家训，岁月的沧桑使楹联损毁过半，尤其是厅堂正柱鎏金的联句湮失残缺，无法卒读，但墨书或镌刻的联句却赫然如新，不失为连江县古民居中保存楹联最多、最丰富之翘楚。东厝屏风联：“卜筑西山南，绕屋梅花看献艳;择邻躬阮北，隔墙棣萼倍交辉。”屏风内联：“阴隲子孙基，方便间尽心培养;纲常丈夫事，可为处努力担当。”门檐正柱联：“反己有真修，须留神检到身心界上;成人非别法，惟著力辨清义利关头。”壁绘《朱伯庐治家格言》已残缺，配楹联：“读书夜半涛声静;听鸟林深俗韵沉”，诗意盎然。厅前柱联：“立修齐志;读圣贤书。”堂柱联：“广福田须用礼耕义种;凭心地好培桂馥兰馨。”“处已禀清掺，饮贪泉励志廉，著广州早播芳声贻燕翼;持家崇孝义，看积善留余名，褒梓里长绵厚德巩鸿基。”“仁里是居，想燕翼贻谋，祖考既勤作室;义方有训，卜象贤济美，子孙共庆充闾。”窗联：“作福人，得半日读书半日静坐;留余地，将五亩种竹五亩栽花。”西厝檐柱联：“创业非难，有勤俭心皆能成就;齐家莫要，到和顺处便是祯祥。”“于纲常内尽一分就是一分真事业;向经史中论千古才知千古大文章。”正柱联：“行仁义事;存忠孝心。”堂柱联：“家声传让国之芳，溯当时谊重友恭共仰高风绵望族;世德著词材之誉，缅昔日胸罗经史早贻文学振华宗。”“循墙命趋庭闻，愿世世相承勿忘圣训;爱物仁敬人礼，当时时自反克守贤箴。”“世事让三分，天宽地阔;心田留一点，子种孙耕。”窗联：“义为路，礼为门，举足须循矩矱;入则孝，出则悌，立身自有准绳。”“静以修身，俭以养德;入则笃行，出则友贤。”

　　品赏这些楹联，有的明白如话，有的引经据典，细加揣摩方能“悠然心会”。尤以厅堂柱联中的“饮贪泉励志廉，著广州早播芳声贻燕翼”，勉励子孙后代为官须以先祖清官吴隐之、吴文华为榜样，不可贪墨害民。《晋书·吴隐之传》载：吴隐之操守清廉，“朝廷欲革岭南之弊，隆安(397年)中，以隐之为龙骧将军、广州刺史、假节、领平越中郎将。(广州)有水曰贪泉，饮者怀无厌之欲。隐之即至，语其亲人曰：‘不见可欲，使心不乱。越岭丧清，吾知之矣。’乃至泉所，酌而饮之，赋诗曰：‘古人云此水，一歃怀千金。试使夷齐饮，终当不易心。’及在州，清操逾厉，常食不过菜及干鱼而已，……”明万历年间(1586年)，邑人吴文华任两广总督，以先祖吴隐之为镜，到任也喝贪泉一勺，离任时不取广州分毫及一方端砚，广东省志载云：“粤人在高崖记其功立遗爱祠拜。”吴氏始祖泰伯的三让至德培育了吴隐之、吴文华清操廉政，“文魁第”以祖德宗功垂训后昆，与当下反腐倡廉及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脉相承。四字联则趣味盎然，令人莞尔，如“牖月云楣”，云淡风轻，月色映窗，红袖添香夜读书，乐在其中矣。二字联多慕道禅心，如“醉月”、“光风”、“乐天”等。有的则颇具神秘意蕴，如“贤则读兮愚则耕”并不对仗，俗称“半边联”。而“半边联”与“半边莲”谐音，半边莲多长田埂墙畔，乃山区农民疗蛇伤之单方妙药，“家有半边莲，不怕蛇同眠。”“莲”通“怜”，怜者，爱也，杜诗：“遥怜小女儿，未解忆长安。”呵护子孙舐犊之情，溢于言表。

　　走出“文魁第”，倚靠着门前的旗杆碣，翻阅当地《吴氏族谱》，厚重的历史人文积淀扑面而来。自老屋落成后，有清一代获“功名顶戴花翎”者达15人之多，计有封典吴珍材，秋榜;吴焕庚，同治癸酉科解元方兆福榜第四名;附贡吴焕坤，光绪丙申署理德化县儒学训导。翰林院待诏1人(五品);署理儒学庠生1人，署理儒学岁贡1人，封君太学1人，庠生4人，廪贡1人，耆宾5人。改革开放新时期，这座宅子依旧钟灵毓秀，焕发活力，人才济济，代不乏人。

　　“斜阳巷陌，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。”如今的“文魁第”已是“人去楼空”，但它同所有现存的乡土建筑一样，是华夏民族最宝贵的文化遗产之一，保护好它，就是守护好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。